琥珀车前子

乐乎 我日你大爷

【高栾】人们参差入眠的夜晚

 

背德向
我觉得不虐,放心看。
预警:充斥大量作者个人被空调和感冒搞得神志不清时的呓语。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比喻句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伪意识流叙事手法。可能是辆车但实际上非常清水。

【市场调研:看完烦请回答有没有被虐到,没有的话我下次努力。】

【张云雷粉丝别看我文哈】

bgm:坂本龙一《Happy End》 请务必配合阅读,因为曲子结尾部分耳机左声道里小提琴琴弓摩擦琴弦的声音很像爱人轻声的喘息。感谢我滴ao找到的好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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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

    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

栾云平已经不太常在冬天的清晨回忆起往事了。冬天唾手可得,但是清晨,清晨总被各种交通工具消磨,慢慢地就失去了冷冽的气息和光泽。以前他老是恍惚,一睁眼,视线跌进雪白的天花板,人的热气儿渗进被子里裹住他。他就得怔愣着分辨身在何处,今夕何夕,那热气儿又来自哪具身体。他不是魂不守舍,相声演员栾云平从来不魂不守舍。他就是恍惚。晚上睡不实,第二天就容易恍惚。多少年前他早告诉女朋友不用担心,说相声的哪个不亏觉。你看我搭档,高老师。高老师亏觉比我还厉害,他女朋友不得担心死。当时她怎么回答栾云平的来着,她说:“谁的爱人谁心疼呗。”栾云平听了这话,往后就老是失神在雪白的天花板里。或者看卧室的灯,大方的一轮白圆盘,使了多少年还那么亮。窗帘倒是换过两回了。

 

 

后来红红火火地演起来,清晨就加速离开他的生活。连同冷雾朝云,早市带着露水的白菜叶子和包子油条,全没了。只剩下动车,飞机,和大部分不安稳的睡眠。下半年老是商演,异国他乡的酒店,床软软和和的,枕头也软软和和的。躺在上面像躺在一朵云上,云包裹着他,飘飘然的。没有演出的晚上,窗帘一拉,床躲在黑暗里,他躲在床上。高峰倚在床头看书或者手机。床头灯的暖光兜头倾泻而下,高峰好像一支桅杆。绝对安静,绝对放松,他可以先变得迟钝,再迟钝地休息一会。

 

再迟钝地溺毙在那些突如其来又具体而微的片段里。

 

 

 

他在欧洲或北美昏沉的夜里寻找陶然亭的垂柳,绿叶子,闪金光。要是难得带闺女逛公园,他就指着柳树告诉孩子,今天的柳树和爸爸年轻时候大不一样了。

 

妻子说:“这几年北京冬天一有雾霾,连带着春天柳树都不鲜亮。”
他说:“是,还是以前好看点儿。”

 

……

 

 

 

他说:“哎,这几年北京老有雾霾,是不是树叶子都没国外鲜亮。”

高峰停了视频思索那么几秒,才回答他:“是,这边的枫叶比香山也不差。”

 

栾云平因为这点可有可无的对话感到放松,仿佛他不想跟高峰睡一间屋子的心思和不知为何次次都没开口要单间的心思暂时停止一左一右攥着他的心,使他退回到安全的壳里去。

 

或许是俩人的时差都没倒过来,旅途又花不少时间在飞机上。又倦又累,不困也得困但没法入睡。于是连沉默都是恰当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高峰放下手机,啪一下,房间沉入黑暗。桅杆倒了,桅杆说:“睡一会儿吧。”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梦里年轻的高峰对他说:“睡一会儿吧。”是高峰啊,栾云平迷迷糊糊地嘱咐:“明天咱们在张一元,你也早睡,别误场。”他侧脸的轮廓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比白天软和些,就那么躺在被子里,像年轻时候的样子。高峰立刻被那一句话扯回很久之前,细密的心疼蔓延到四肢百骸,把他冻住了。他钻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的。知道自己睡不着也不敢再出声,默默去数栾云平的睫毛,看不清楚。

 

有点长的额发拂过额头,还是痒痒的,但并不讨厌。高峰突然觉得只是盛着他的这个东西变得皱了些,宽大了些。而他本人,他精神的形式光洁如新,或者说光洁如旧,一样的。他的心仍然在胸腔里活蹦乱跳,只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没法跳得太猛,也没法跳得太高。可是人人的心到最后都会这样,那就这样吧。人在春天抽芽,总有一天会柔韧地伏在秋风里。

 

 

高峰感到这张床同时具有使他泥足深陷和如坐针毡的魔力,他宁愿立即起来,拉开窗帘,拖着疲惫的骨头上台去表演。只有舞台的射灯才能给他的脸镀上容光焕发的光彩,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裁缝,在近乎贯通天地的光明里把那点年深日久以致难以理清的心思缝进光明的缝隙,千千万万遍。现在夜色浓重,缝隙变成宇宙。他贪恋,他畏怯,他手足无措。他努力忘掉一切,他沉沉睡去,不费吹灰之力。

 

 

直到过了腊月,他们各自还会不时回忆起这个黄昏。没想到那样的好梦,那样沉的睡眠,竟然出现在一个不是家的地方。

 

 

难得睡个好觉,难得有不赶落的时候,栾云平是被渴醒的。他不急着找水,而是先小心翼翼捏起窗帘一角往外探看。脚下的城市还沉睡在黑暗中,近乎肃静。一看手机凌晨四点,少说睡了八个小时。还有两个半小时天亮,他偷来了两个半小时。他安心了,摸黑去找矿泉水瓶子,拧开灌了一气,再把自己轻轻放回床和被子之间。栾云平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从从容容地晃神儿。

 

 

他离开,软床把高峰往反方向推了推。他回来,床垫塌陷,高峰跟着移回原位。一来一回,高峰也醒了。用气声问他:“几点啦?”

 

“凌晨四点整。”

 

凌晨四点,只有两个人清醒。如果只有两个人清醒,那么高峰还是高峰吗,栾云平还是栾云平吗?无所谓了吧,在白昼与白昼的夹缝之间。

 

“我有日子没睡过这么好了。”
“嗐,我也是,这飞机是太熬人。”
“还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躺会儿吧。”

 

“我去洗澡。”栾云平觉得自己的声音很缥缈似的,于是他解释了一遍,“昨天又累,到了就睡都没来得及洗澡。”

高峰“唔”一声表示知道了,不一会浴室响起水声,照得房间朦胧地亮。然后栾云平裹着水汽出来,坐在床边擦头发。高峰觉得身上不舒服,也不知突然多出的两个半小时要做些什么。索性也进了浴室。浴室明亮湿热,以至于高峰出来的时候竟有一种解/放般的如释重负。

 

高峰用气声问栾云平:“几点啦?”
“凌晨五点多一点儿。”

 

还有一个半小时,天就亮了。

无所谓高峰也无所谓栾云平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们又恢复到并排躺在床上的姿势,仿佛一对瓷的白鹅,沉在水底。水是枕头和被子做的,被子和枕头是棉布和羽毛做的。白被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和一点汗意共生,将人越缠越紧。羽毛枕头松软得仿佛承受不住一句清脆的话音。高峰要是说一句涉及到一个半小时以后的话,这枕头,连同这张床,就会碎成粉末。他侧过身子对着栾云平,摩挲着他的发顶。栾云平不合时宜地想起家里的荞麦皮枕头,是那样的清香可靠。谁家里的?他的家里和高峰的家里。两家的枕头都灌满清香的荞麦皮,沾过北京三月的太阳,女人的发香,婴儿的奶味,只有这些。他和高峰的家呢?这个短语通常在夜晚闪现于他的脑海,栾云平耽溺于它,又怕它经由一两句梦话逃进白昼,因此他常常在睡眠中与之对峙。至今为止,都是险胜。

 

他和高峰哪有家呀,他们只有夜的碎片。

 

他和高峰不会有荞麦皮的枕头了,会有吗。他没想明白,他想不明白。一只微凉的手拨开浴袍的领子,一声呜咽梗在喉咙里。身体先于理智要把它压碎了咽下去,像吞服一丸药或别的什么,比如说一大口冷饭,也说得通。他抬眼,就像平日早上那样茫然地看。看不见高峰的眼神,但他的眼眶真深,跟年轻时候一样好看。他在里面游了十三年,怎么还没有游出来。有一只手去揉栾云平的眉心,揉得他眉宇摸着舒展起来才停。接着往下拂过栾云平的眼皮,栾云平顺从地闭上眼睛,面前高峰的轮廓也消失在眼里,像黑白默片里的日落。

 

“栾博儿。”
“高峰?”
“别胡想,别怕。”
“哎。”

 

高峰不知道栾云平怕什么,他都没法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揪心。但他就是要栾云平别怕,他一定要说这句话。

 

 

 

喘息,摩挲,吮吻,心跳,蛛丝一样游走在空气里,结实地捆住他们,越来越紧。高峰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真快,好像是他们年轻时候的那些夜晚。牵手都是甜蜜的指尖闪电,甜得发腻。追忆年轻的日子到了需要以年衡量的地步。他亲吻着栾云平,纯情极了,只是唇瓣之间的摩擦。“但终究也不再年轻了”,高峰想。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幸好还有这一个夜晚。栾云平的鼻息飘过来,只有一点点热,高峰的心就被融化得失去形状,执拗地找到栾云平的手和他扣着。栾云平感到自己被封闭,被渴求,被钉在柔软的十字架上。他想睁开眼,睁眼这个动作又教他心里绞成一团。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战栗一部分直冲向天灵盖,一部分又汇聚在小腹,孕育着能同时使他惊惧交加并失神傻笑的幸福。

 

“别怕。”
“栾博别怕。”

 

他回想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安慰,敢睁开眼睛了。

 

“高峰?”
“嗯。”
“高峰。”
“哎。”
“你别皱着眉啊。”

 

栾云平去抚高峰的脸颊和眉头,急得声音都变了。

 

“你别皱着眉啊。”
高峰说:“哎,你,我喜欢你呀。”

 

 

 

就现在吧,既然此夜无法挽留,不如就这样疯一回吧。守口如瓶太累了,失眠也太累了,保持距离太累了,活在太阳底下可太累了。怎么可能缺觉呢,只是怕白天说不出口的话忘不了的往事,都会在夜晚失去约束奔进滚滚红尘,连同对方的声名一并被悠悠众口锈蚀。这是他们两个选的路,他们必须要走,可走累了也要休息吧。也想要偷一点浓度高得令人心悸到窒息的百感交集的欢欣,润滑那转不到头的生命的齿轮。

 

床单皱了,栾云平的手紧了又松,喘息和呜咽渐渐平息。他想假装十年的光阴根本没有流经人间,巨大的不安却要把他拖向窗帘外的世界。他不肯,死命抱住身上的躯体不撒手。他说高峰你别走,他说高峰我天天见你也想你。高峰说我不走,我也是。栾云平的目光越过高峰的脊背,一道柳叶一样的光漏在地毯上。他说高老师,天亮了。

 

 

天亮了。

 

 

栾云平感到自己的颈窝湿湿热热的,是一条小溪,来自另一个人的眼睛。那个人的长睫毛扑在他皮肤上,像猫湿热的舌头。他俩以前就商量过,以后家里不养猫,早上被猫舔醒怪讨厌的,还是养狗好。栾云平觉得当初说的没错,真就是怪讨厌的。

 

“你哭什么呀。”他哽住,恶狠狠地把空气吞进喉咙,“还有明天呢。”

“那是别人的明天。咱俩的明天,哪儿呢?”

 

高峰起身把窗帘重新拉好,用那种天真的,温柔的语气说:“再躺一会儿吧。”

 

栾云平被环在高峰怀里,想着刚才地板上那个柳叶一样的光斑。高峰在栾云平看不到的地方朝空气抬起指头,要愣生生从一片虚无中看出一枝红玫瑰,再接住它永不放手。

 

 

他们想:“夜晚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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